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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马在休士顿的讲座:动了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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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凡心

--  在休士顿美南华文写作协会的讲话,2013.5.25 

文/非马 (冰花编发)

左起:國際新移民華人作家北美筆會會長陳瑞琳 著名诗人非馬 美南华文写作协会會長劉昌漢

 

               美南華文寫作協會會長劉昌漢主持

 

非常感谢刘昌汉会长和陈瑞琳会长的邀请。我常羡慕休士顿华文界的蓬勃活跃,经常举办各种文学活动,相形之下,我们芝加哥就显得太冷清了。看了这次新移民华人作家北美笔会的赞助名单,我才明白原来这里不但有一批热情的作家及读者,还有一批热心慷慨的华人企业家。这是很可贵也是很难得的。

 

美国著名双语诗人 非马在做诗歌讲座《动了凡心》

 

首先让我解释一下今天这个讲题。1998年我参加在香港《明报》世纪副刊上一个叫<七日心情>的专栏写作,这个专栏由七位不同地区不同背景的作家轮流执笔,记得其中有大陆的余秋雨,不久前去世的香港的也斯,还有台湾的张曼娟等。那时候我正尝试我的“夹诗散文”的写作,在每篇文章里嵌入一两首短诗,便拿这个专栏做试验场,听说反应还相当不错。後来我把这些文章编成一本书名叫《有诗为证》的散文集,黄永玉先生替我写了一篇题目叫做<动了凡心的和尚>的序,说“诗人如果是和尚,和尚如果有时动了凡心去拈花惹草,那就是散文。非马的散文。这就是与众不同的奇思妙想的散文。”我把书稿交给台北的未来书城出版。没想到正要买机票回台北参加新书发布会的时候,却突然传来出版社关门的消息。後来我把书稿转换成简体字,找广州的花城出版社出版,出版社觉得《有诗为证》这个书名不够吸引人,建议从黄先生的序里取出《凡心动了》这四个字作为书名,在2005年出版。前年台北的秀威出版社出版的《不为死猫写悼歌》是这本书的繁体字版,加上我最近几年写的一些散文。

 

美国著名双语诗人 非马在讲座

 

我猜黄先生用这样一个好玩的标题,多少是在幽默我这个人有点不安份。因为他在序文里还说:“非马是个奇人,是个写诗写散文的非马,又是个原子物理学家的马为义;还是个做雕塑和画画的美术家,这就似乎是个企图抢掠多类行当饭碗的剪径强人了;一个充满怜悯心的强人。”

 

會場一角

 

其实我并没有甚麽大的企图或野心。当年在台北工专(也就是现在的台北科技大学)念书的时候,觉得课程太枯燥,年青的心灵需要文艺的滋润,便和几位同学创办了一个叫《晨曦》的文艺刊物,由学校供应纸张,我们自已编写自己油印自己发行。碰到稿源不足的时候,作为主编的我就写些东西包括散文小说诗歌去填补空白,我的第一首诗便是那时候的产品。工专毕业後去接受预备军官训练,然後到台南一个新兵训练中心当排长,训练一期又一期的新兵。有一期的新兵里头有一个出版过一两本散文集的文艺青年,看到我在带兵打野外的时候也偷空阅读文学书,便提起他经常发表作品的一个文艺刊物,并介绍我同主编认识。後来又经由这位主编同当时住在台中的被称为天才诗人的白萩见面。但在我离开台湾来到美国留学之前,我只发表过一两首徐志摩体的诗。

 

周正光伉儷及非马夫人刘之群()

 

在美国的头几年,忙於学业及工作,又要谈恋爱结婚生小孩,没多少空馀的时间去接触诗。後来生活比较安定下来,刚好白萩那时候在主编带有浓厚乡土味道的《笠诗刊》,希望我能利用地利,尽量多译介一些刚出版上市的带有泥巴味汗酸味人间味的诗集,每期留了大量的篇幅给我。就这样,从美国诗开始,後来又扩大到加拿大丶拉丁美洲以及英国诗人的作品,还有英译的土耳其丶希腊丶波兰丶法国和俄国等地的诗,几年的功夫我一共翻译了将近一千首,相信这些译诗对台湾诗坛的发展有相当程度的影响,可惜结集成书的只有几年前台北书林出版的一本叫《让盛宴开始--我喜爱的英文诗》的中英对照诗选,以及一本法国现代诗人《裴外的诗》(Jacques Prevert, 1900-1977)。

 

在我翻译的美国诗里面,有一首诗经常提醒我并警惕着我,那就是女诗人狄金森(Emily Dickinson,1830-1886) 所写的〈我是个无名小卒!你呢?〉:

 

我是个无名小卒!你呢?

你也是个无名小卒?

那我们可成了双──别说出来!

你知道,他们会把我们放逐。

 

做一个名人多可怕!

众目之下,像只青蛙

整天哇哇高唱自己的名字

对着一个咂咂赞颂的泥淖!

 

它告诉我,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平凡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另外对我有相当大影响的是美国意象派诗人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1883-1963)。他是一个小镇上的小儿科医生,他的许多短诗便是在看病的空档用打字机敲打出来的。虽然他从未正式参加过任何派别,但他可能是美国诗人当中读者最多的一位。我很喜欢他一首叫<场景> (The Act) 的诗:

 

玫瑰花,在雨中。

别剪它们,我祈求。

        它们撑不了多久,她说

可是它们在那里

        很美。

哦,我们也都美过,她说,

剪下了它们,还把它们交到

        我手上。

 

            我常引用这首诗来说明我对现代诗的一点看法。我认为一首好的现代诗,应该留给读者足够的想像空间。诗人的任务只是提供一座舞台,一个场景,让读者凭着各自的背景与经验,随着诗中的人物及事件去发展,去想像,去飞翔,去补充,去完成。它可能是生活中的一个片段,一个人物剪影,一段对话或一个心灵风景的素描。不说理,不自以为是地去作阐释或下结论。因为我们的经验每人不同,每天每时每刻都不同。读者可根据各自不同的经验与当时的心情,去获得不同的感受。这样的诗是活的诗,不断成长的诗,历久常新百读不厌的诗。像这首诗,作者没告诉我们诗中的男女主角是什麽关系。是夫妻呢?或是情人?剪下玫瑰花的「她」,是年华己逝的女人,看不得别人美呢?还是抱着怜香惜玉的心情,想让盛开的玫瑰,在我们心目中保有最美好的形象与记忆?而「我」为雨中玫瑰求情,是纯粹的爱美呢?还是另有隐情?比如说想到了新交的情妇。如果是後者,那麽女主角绝情的一剪,还把剪下的带刺的玫瑰花交到「我」手上,便大有杀鸡儆猴的味道了。总之,短短几行,可能性却无穷。这便是诗,丰富耐读的现代诗。

 

一边翻译一边吸收营养,渐渐地我自己也开始写起诗来。在不是故国的地方写诗,面临的最大问题,除了文化的差异之外,便是:用什麽语言写?为谁写?写什麽?这些问题当然是相互关联的。当时雄心勃勃的我,确有用英语写诗,进军美国诗坛的念头,但很快便体悟到,如果思维仍习用母语,那麽最自然最有效的诗语言应该是自己的母语。用第二语言的英语写诗,无异隔靴搔痒。语言确定以後,自然而然地,汉语读者成了我写作的对象。当时美国的汉语报刊不多,刊载现代诗的副刊更少,而大陆的门户还没开放,因此台湾的读者成了我的主要对象,旁及香港及东南亚等地区。对这些读者来说,美国的题材虽然也许可能产生一点异国情调或新奇感,但不可避免地会有隔阂;写台湾的题材吧,对住在美国的我来说又缺乏现场感。在这种情况下,写世界性的题材成了比较好的选择。深层的原因当然是我一直相信,任何事物,只要深入它的内部,总可以找到一些能同时感动许多不同种族丶不同肤色,不同历史,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不同年龄,不同性别或不同职业的人的东西。作家的任务,便是挖掘出这些事物的本质以及广义的人性,想办法把它们完美地表达出来。下面这首短诗便是我当时的一个尝试:

 

                                               

共伞

 

共用一把伞

才发觉彼此的差距

 

但这样我俯身吻妳

因妳努力踮起脚尖

而倍感欣喜

                                               

 

一位诗评家在谈到这首诗时曾指出,虽然我们可把它看成纯粹的情诗,一对年轻的情人撑着伞在雨中拥吻的甜美镜头,但更可把它推广去涵盖所有的人际关系。如果社会上的人与人丶团体与团体丶国家与国家丶宗教与宗教之间,都有这种相互体谅丶彼此调适爱护的精神,我们这个世界一定会更祥和更可爱。

 

 

我写诗写得最勤快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美国华文界,八十年代是诗的黄金时代,至少对我个人来说是如此。陈若曦主编的《远东时报》副刊丶王渝主编的《侨报》副刊以及曹又方主编的《中报》副刊,都大量刊登过我的诗作。特别是陈若曦,她登得快,我也写得勤。

 

前几天我收到马来西亚一个大学女生的来信,说她正在研究我的作品,要撰写论文。她问我认为自己的诗大多属於什麽类型?我要她参考广州花城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这本由海南大学的唐玲玲周伟民教授编著的《非马艺术世界》,书中分别由诗,散文,翻译,绘画与雕塑各方面来检阅我的艺术世界,并把我的诗分成八个不同的主题分类。但我告诉她,不管是什麽主题,我的诗都是“动了凡心”的结果,也就是说,它们都植根於现实,同大多数的普通人的生活经验息息相关。

 

另外有一点要提的,是许多读者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对我的诗的形式不太习惯。我的诗一般都很短。这同我对诗的追求有关。我希望能用最少的字,打进读者心灵的最深处。我的诗有时候只是一句话,而诗句的分行也比较特别。通常我的分行是基於下面这三个考虑:(1) 内在节奏的需要;(2) 突显我要强调的字眼;(3)造成诗意的岐意或多解。比如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大学校园里流行脱光衣服裸奔,引人注目。我有一首叫<裸奔>的诗:

 

裸奔

 

如何

以最短的时间

冲过他们

张开的嘴巴

那段长长的距离

 

脱光衣服减轻重量

当然是

好办法之一

 

可没想到

会引起

伤风

化以及

诸如此类的

严重问题

 

 

把「伤风化」分行,就有造成岐意或多解的企图,并达到惊讶震撼的目的。

 

下面我就根据《非马艺术世界》书中的主题分类,用一些作品来谈谈我对现代诗的看法:

 

  

1。幽默与讽刺

 

我一直觉得中国现代诗一般都太严肃正经,令人敬而远之甚至望之生畏。生命里当然应该有严肃的时候,但整天紧绷着脸,也未免太辛苦了。因此除了一些令人笑不起来的天灾人祸外,我都尽量在诗中加入适当的幽默感。下面是我试写的几首带有幽默或讽刺意味的诗:

 

2001年2月9日伦敦路透社有一段消息,说是有一对用手铐扣在一起的陌生男女搭乘飞机前往纽约。如果到2月14日情人节那天他们还这样子一直锁在爱情里,他们每人将可得到7200美元的奖金。我不记得这是哪一个公司为他们的产品耍的广告花样, 只记得我为他们写了下面这首诗:

 

 

金锁记

 

 

以钢的坚贞

金的激情

我绝对相信

他们的爱

至少会维持到

情人节

 

 

 

1986年菲律宾总统马可仕夫人伊美达(Imelda)逃亡到美国,人们在她的後宫里发现了她的三千双鞋子,为此我写了下面这首<长恨歌>:

 

 

 

长恨歌

 

後宫佳丽三千人

三千宠爱在一身

                      --  白居易

 

千千万万

土里土气的种田脚

龟裂脓疮的拾荒脚

疲累绝望的流浪脚

去哇哇大唱

他们的长恨歌

 

後宫佳丽三千双

三千双既佳且丽的鞋子

只宠爱一双

伊美达的

 

 

 

通货膨胀

 

 

一把钞票

从前可买

一个笑

 

一把钞票

现在可买

不止

一个笑

 

通货膨胀原来的意思是货币贬值,物价高涨。但在这种时候更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你手里的钞票会吸引更多卖笑的脸围上来。笑贬值了,人也贬值了。

 

 

前年广东佛山有一个叫小悦悦的女孩子被车子撞倒,路过的行人与车辆居然没有一个停下来伸出援手救她,後来还是一个捡垃圾的把她像垃圾一样捡起来,送到医院也没救活。我写了下面这首诗:

 

活来死去

            ---- 给佛山车祸的小悦悦

 

面包车前轮重重辗过

面包车後轮重重辗过

卡车前後轮重重辗过

她都还轻轻活着

 

视而不见的眼轻轻掠过

冷漠的心轻轻飘过

风言风语轻轻拂过

她才重重死去

 

 

 

2。社会性

 

几年前在芝加哥一个中国文艺座谈会上我曾经讲过这样的话:

“今天一个有抱负的诗人不可能再躲到阴暗的咖啡室里去找灵感。他必须到太阳底下去同大家一起流血流汗,他必须成为社会有用的一员,然後才有可能写出有血有肉的作品,才有可能对他所生活的社会及时代作忠实的批判与纪录。”

 

下面这首诗都是我们常看到的社会现象,包括经常发生的枪击血案:

 

 

明星世界

 

自编自导自演

真人真事的

肥皂剧

每天

从每个角落

血淋淋

抢着演给

好莱坞

 

 

 

1983年台湾有一个中学女生因受不了恶性补习的压力,跳楼自杀,我为她和许多同她一样为了升学而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学生们写了下面这首诗:

 

恶补之後

──哀跳楼自杀的台湾女生

 

恶补之後

妳依然

缴了白卷

在模拟人生的考试里

他们给妳出了一道

毫无选择的

选择题

 

生吞活咽下那麽多

人名地名年代生字符号

公式条文定义定理定律

终於使妳消化不良的脑袋

严重积食

使妳不得不狠下心来

统统挖出吐掉

 

而当妳奋身下跃

远在几千里外的我

竟彷佛听到

一声惨绝的欢叫

 

搞懂了!终於搞懂了!

加速度同地心引力的关系

 

 

1987年汽车城底特律的华裔工程师陈果仁,因细故被白种工人误认为抢饭碗的日本人,活活用球棒打死。事後白人法官祗判罚款的微刑了事,引起了全国华裔及亚裔的严重抗议,我写了这首诗:

 

 

狗一般

 

 

有罪!

一个白人手里的球棒大叫

黄色有罪!

 

就这样

一个黄人被狗一般活活打死

 

无罪!

一个白人手里的法槌大叫

白色无罪!

 

就这样

一个白人被狗一般活活开释

 

 

谈到种族歧视, 1961年我刚到Milwaukee的Marquette University念书的时候,有一天手里拿着报纸的广告去找公寓,一个房东老太太看了我一眼说:“我们不租给有色人种。" 那时候美国还没通过公民权 (Civil Rights) 的法律,无可奈何只好在心里暗骂一声妳这个死老太婆,妳请我住我还不一定要住呢! 後来我写了下面这首讽刺存在於美国社会的种族歧视以及我们黄种人在这个社会中的尴尬地位的诗:

 

创世纪

 

 

当初

人照自己的形象

造神

 

这样

上帝是白人

下帝是黑人

至於那许多

不上不下帝

则都是些

不黑不白人

 

 

希望虔诚的教友们不会太介意我借用圣经故事开个小玩笑,讽刺讽刺那些唯我独尊的种族歧视者的心态。

 

 

3。童心爱意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曾为台湾一个叫<布谷鸟>的儿童诗刊译介过一些世界儿童诗,同时自己也写了几首童心比较强的诗。

 

 

夜的世界

 

从角落里

怯怯

向夜的世界伸出

触须的天线

 

这些小家伙

他们在偷偷收看

你的甜梦哪!

 

 

萤火虫

 

 

不声不响

把个遥远的仲夏夜梦

一下子点亮了起来

 

没有霓虹的迷幻

也不广告什麽

 

夏晨鸟声

 

有露水润喉

鸟儿们有把握

黑洞里睡懒觉的

蚯蚓

迟早会探出

好奇的

 

上个世纪20年代便落户於澳洲菲利普岛(Phillip Island)上的企鹅,是世界上17种企鹅中体积最小的。身高只有30几公分,体重约1公斤,羽毛灰蓝色。被人们称为「蓝色小企鹅」 (Little Blue Penguin) 或「神仙企鹅」 (Fairy Penguin) 。

            我们曾在菲利普岛自然公园沙滩上看这些神秘的小企鹅天黑时从海上饱食回岸的景观,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经验。为了避免企鹅受到相机闪光灯的伤害,游客一踏出游客中心,便一律禁止使用相机与录影机。面对可爱的小企鹅成群结队回巢的奇景,只能把这一幕烙印在记忆的深处。

 

 

蓝色小企鹅

            ──澳洲游记之二

 

为自由狂欢

一整天它们又在免费的海上大酒吧里

流连忘返

终於喝得酩酊大醉

一个接一个

摸黑上岸

 

浑然不觉我们窥伺的眼睛

它们在沙滩上列队操练

左__右_ 左___ 右__

努力把踉跄的脚步

化为优雅的波浪动作

在抵达家门之前

 

 

芝加哥有一个有名的作家叫史塔慈*特蔻(Studs Terkel,1912-2008),写过关於经济大萧条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口述历史,他说他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他说他能感到它,但就是无法说出口。我也是这样,在生活中很少说过"我爱你"或诸如此类的话。我太太常说我是世界上最不罗曼蒂克的人,但我有几首可称为情的东西是为她写的,包括下面这首我们刚到美国中西部头一次碰到下雪时玩雪的诗:

 

雪仗

 

随着一声欢呼

一个滚圆的雪球

琅琅向你

飞去

 

竟不偏不倚

落在你

含苞待放的

笑靥上

 

 

后來又写了这首<<B>秋窗〉 :

 

 

秋窗

 

进入中年的妻

这些日子

总爱站在窗前梳妆

有如它是一面镜子

 

洗尽铅华的脸

淡云薄施

却雍容大方

如镜中

成熟的风景   

 

 

 

耳环

 

 

左右

拱护的

一对卫星

叮当摇响

妳灿烂的笑声

 

而在阴云遮住妳的脸

我随时会迷路的夜晚

是它们准确地标示

曾经温柔亮丽过

妳月亮般的

存在   

 

 

4。人文关怀

 

这一类的诗我写的比较多。通常是听新闻报道所得到的灵感,或许可称为“新闻诗”。

 

 

电视

 

 

一个手指头

轻轻便能关掉的

世界

 

却关不掉

 

逐渐暗淡的荧光幕上

一粒仇恨的火种

骤然引发

熊熊的战火

燃过中东

燃过越南

燃过每一张

焦灼的脸

 

 

在电视上我们常看到非洲饥荒或战祸的报道,许多小孩被饿成皮包骨,惨不忍睹。下面两首诗写的就是这些可怜的小孩:

 

非洲小孩

 

一个大得出奇的

日日夜夜

在他鼓起的腹内

蠕吸着

 

吸走了

犹未绽开的笑容

吸走了

滋润母亲心灵的泪水

吸走了

乾皱皮下仅有的一点点肉

终於吸起

他眼睛的漠然

以及张开的嘴里

我们以为无声

其实是超音域的

一个

惨绝人寰的呼叫

 

 

生与死之歌

            ——给濒死的索马利亚小孩

 

在断气之前

他只希望

能最後一次

吹胀

垂在他母亲胸前

那两个乾瘪的

气球

让它们飞上

五彩缤纷的天空

 

庆祝他的生日

庆祝他的死日

 

每年冬天在纽芬兰岛(Newfoundland Island) 浮冰上出生的小海豹群,长到两三个礼拜大小的时候,浑身皮毛纯白,引来了大批的猎人,在冰冻的海滩上大肆捕杀。每天每条拖网船的平均猎获量高达一千五百头。这种大屠杀通常持续五天左右,直到小海豹的毛色变成褐黄,失去商用价值为止。

 

每年年初,美加各地报章都会为此事喧嚷一阵。其中使我久久不能忘怀的,是刊在《芝加哥论坛报》上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只小海豹无知而好奇地抬头看一个猎人高高举起木棍;另一张是木棍落地後一了百了的肃杀场面。下面这首诗写的就是这些小海豹:

 

 

猎小海豹图

 

它不知木棍举上去是干什麽的

它不知木棍落下来是干什麽的

同头一次见到

那红红的太阳

冉冉升起又冉冉沉下

海鸥飞起又悠悠降下

波浪涌起又匆匆退下

一样自然一样新鲜

一样使它快活

 

纯白的头仰起

纯白的头垂下

在冰雪的海滩上

纯白成了

原罪

短促的生命

还来不及变色

来不及学会

一首好听的儿歌

 

只要我长大

只要我长大…

 

 

 

这首诗曾经引起台湾环保者的热烈反应,还被台湾作曲家雷光夏谱成歌曲演唱并收入她的唱碟。

 

 

下面这首诗是我几年前在美国国殇日那天看到电视上的报道後写成的:

 

国殇日

 

 

在阿灵顿国家公墓

他们用隆重的军礼

安葬自越战归来

这位无名的兵士

 

但我们将如何安葬

那千千万万

在战争里消逝

却拒绝从亲人的心中

永远死去的名字

 

 

非马老师在讲座

 

下面这首诗是许多年前我们到华盛顿玩,参观越战纪念碑,看到许多人用手指描着刻在石碑上他们亲人的名字後写成的:

 

 

越战纪念碑

 

一截大理石墙

二十六个字母

便把这麽多年青的名字

嵌入历史

 

万人冢中

一个踽踽独行的老妪

终於找到了

她的爱子

此刻她正紧闭双眼

用颤悠悠的手指

沿着他冰冷的额头

找那致命的伤口

 

 

5。哲思

 

每个诗人的写作习惯都不一样。有的人倚马万言,有的人对着稿纸或电脑冥思苦想。我写诗的灵感通常是在清晨欲醒未醒的时候浮现。这些灵感是我平日对某些有趣的事物思考酝酿的结果。下面这几首诗表达的是我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和体悟,也是我对人生的态度:

 

 

 

再曲折

总是引人

向前

 

从不自以为是

唯一的正途

在每个交叉口

都有牌子标示

 

往何地去

几里

 

每个人的目的地不同,走的路当然不可能一样,也就无所谓非走不可的唯一正途或绝对的真理。如果大家都有这样的认识与胸怀,我想人类历史上一定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纠纷与战争。

 

我在写作时,总是尽量避开前人甚至自己已经说过的话或使用过的意象,站在不同的位置从各个角度各个方向用全新的眼光审视眼前的事物,希望能找到一些独特的观点与诗意。1973年的〈鸟笼〉,便是在这种认知下的产品:

 

鸟笼

 

 

打开

鸟笼的

让鸟飞

 

 

把自由

还给

 

 

这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的一首诗,好像很少人这样看待过事物,特别是鸟笼。正如大陆旅美作家刘荒田所说,它「象徵两个互为依存互为对立的实体。读者与论者尽可以见仁见智,将它们解读为灵与肉、理智与感情、个体与群体、自由与奴役、社会与个人等相反相成的概念。」而我也在网路上看到它在不同的场合被引用去诠释各式各样的关系--夫妻丶情人丶上司与下属丶父母与子女丶学校与学生丶政府与人民等等。不久之前我还收到一封电邮,是一位女士写的。她说接触这首诗时还不到二十岁,是它让失恋中的她豁然省悟解脱出来的,之後每当她遭遇到烦恼困扰时,“把自由还给鸟笼”这首诗总自然而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在这诗里,我把「走」字单独放在一节,便是企图造成一种海阔天空无牵无挂的自由感觉。而最後的鸟笼分开成两行,可理解成鸟笼,但更可理解成鸟和笼。鸟自由了,笼也自由了。

 

1989年我又写了〈再看鸟笼〉:

 

再看鸟笼

 

打开

鸟笼的

让鸟飞

 

 

把自由

还给

 

诗後附有注解说:「多年前写过〈鸟笼〉,当时颇觉新鲜,今天看起来仍不免有它的局限。因为把鸟关进鸟笼,涉及的绝不仅仅是鸟与笼本身而已。」刘荒田的诠释是:「天空的自由是靠鸟的自在飞翔来体现的,鸟笼剥夺了鸟的自由,归根到底是剥夺了天空的自由。开鸟笼,形诸迈向开放与民主的社会,便是打破种种禁忌,使老百姓增加许多自由,人的思想可翱翔於广阔的天空,人的才智有了施展的广大空间。此诗蕴含的不但是博大的悲悯情怀,更是富有社会学意义的省思。」

 

1995年,我又写了〈鸟•鸟笼•天空〉:

 

鸟•鸟笼•天空

 

打开鸟笼的

让鸟自由飞

又飞

 

鸟笼

从此成了

天空

 

将它寄赠给一位在密西西比河畔经商丶自认为被困在牢笼里的诗人,劝他通权达变,做一只「自由飞出又飞入」的鸟;飞出则神游诗的世界,飞入乃操持商务,人生责任与自身志趣并行不悖,到了这一境界,所有的障碍都不复存在:「鸟笼成了天空」。很高兴看到这位得到自由的诗人周正光先生今天也在座。

 

 

6。乡愁

 

我十三岁离开广东随父亲及大哥到台湾去念书,不久以後便同留在家乡的母亲及其他家人断了联系,几十年不通音信,乡愁之重可想而知。在这方面我写了不少的诗,其中一般人比较熟悉的有<醉汉>及<黄河〉:

 

醉汉

 

 

把短短的直巷

走成一条

曲折

回荡的

万里愁肠

 

左一脚

十年

右一脚

十年

母亲啊

我正努力

向您

 

 

黄河

 

 

挟泥沙而来的

滚滚浊流

你会找到

地理书上说

青海巴颜喀喇山

 

但根据历史书上

血迹斑斑的记载

这千年难得一清的河

其实源自

亿万个

苦难泛滥

人类深沉的

眼穴

 

 

1980年我头一次回家乡去探望离别了三十多年的母亲及家人,回来後写了一连串的诗,这里是其中的三首:

 

重逢

 

 

深怕冲淡了重逢的欢乐

亲友们彼此提醒

「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

然後别过头去

偷偷揩掉

到了眼角的泪水

然後在脸上

用力撑开

一张绉摺的笑容

像撑开

久置不用的一把阳伞

 

 

泡功夫茶是我家乡潮州特有的风气,小小的茶壶塞满了茶叶,用滚烫的开水冲泡,然後倒进小小的杯子里饮用。不习惯的人会觉得很苦很涩嘴。

 

功夫茶

 

一仰而尽

三十多年的苦涩

不堪细啜

 

您却笑着说

好茶

该慢慢品尝

 

 

大家也许都知道罗湖是当年从香港进入大陆的一个门户。下面这首诗是我在回香港的火车上,恍惚的脑里以边界的罗湖车站为舞台,演出的一幕时代悲剧:

 

罗湖车站

           

我知道

那不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她老人家在澄海城

十个钟头前我同她含泪道别

但这手挽包袱的老太太

像极了我的母亲

 

我知道

那不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他老人家在台北市

这两天我要去探望他

但这拄着拐杖的老先生

像极了我的父亲

 

他们在月台上相遇

彼此看了一眼

果然并不相识

 

离别了三十多年

我的母亲手挽包袱

在月台上遇到

拄着拐杖的我的父亲

彼此看了一眼

可怜竟相见不相识

 

 

 

 

7。旅游

 

几乎每年我们都会选择一两个地方去旅游。我发现旅游是观察世界刺激诗思的好方法之一。1992年我们到意大利去旅行的时候,意大利通货膨胀非常严重,货币贬值得很厉害,银行早晚的汇率都不一样。

 

特拉威喷泉 (TREVI  FOUNTAIN)

            ——罗马游之五

 

根据电影『罗马之恋』的情节

每个希望重游罗马的旅客

必须背对这喷水池默祷

并抛掷三枚铜板

 

池子比电影里看到的小得多

又刚好碰上礼拜一喷泉同管理员一起休假

看不到海神驾海马车驱波逐浪的雄姿

我们仍急急用力抛出

三枚面值五百里拉的硬币

 

但愿它们在落水前没太贬值

 

 

皮萨斜塔 (PISA TOWER)

 

一下游览车我们便看出了局势

同大地较劲

天空显然已渐居下风

 

为了让这精彩绝伦的竞赛

能够永远继续下去

我们纷纷选取

各种有利的角度

在镜头前作出

努力托塔的姿势

 

当地的导游却气急败坏地大叫

别太用力

这是一棵

不能倒塌更不能扶正的

摇钱树

 

 

倒塌或扶正後的塔大概都不会吸引太多的游客。

在布达佩斯一个犹太教堂傍看到纳粹受难者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墓园,触目惊心。後来看到位於布拉格犹太区内的旧犹太墓园,更是拥挤不堪。两万座坟墓挤在一个小小的墓园内,有些地方居然堆叠了十二层!原因是历史上有很长时期,犹太人不论活的或死的,都不准越出犹太区(所谓的 ghetto) 一步。

 

 

 

犹太区

 

 

这是他们活动的地方

活人

不准越雷池一步

 

这是他们不活不动的地方

死人

不准越雷池一步

 

 

 

1994年我们到黄山游览的时候,山上正在建造新的宾馆,虽然有吊车,但只载人,所有的建筑材料都用人工挑上去。看到那些挑夫满头大汗摇摇晃晃的样子,给了我很深刻的印象。

 

黄山挑夫

 

每一步

都使整座黄山

哗哗倾侧晃动

 

侧身站在陡峭的石级边沿

我们让他们粗重的担子

以及呼吸

缓缓擦脸而过

然後听被压弯了的脚干

向更深更陡的山中

一路摇响过去

 

苦力

苦哩

 

苦力

苦哩

 

苦力

苦哩…

 

 

最後的“苦力苦哩”是象声,更是表意。

 

 

我想大家也许去过南京夫子庙,在庙前的夜摊上吃过东西。看到庙外灯光辉煌而庙内暗淡的情景,我当时心里不免有所感触,想起孔夫子的话:“ 朝闻道夕死可矣”,写成了这首诗:

 

 

南京夫子庙

 

饥肠辘辘灯光发昏的庙内

子曰

朝闻道

夕食可矣

 

庙外

灯火辉煌熙熙攘攘

到处是闻香而来的食客

 

 

 

瀑布

──黄石公园游记之一

 

吼声

撼天震地

林间的小涧不会听不到

山巅的积雪不会听不到

 

但它们并没有

因此乱了

脚步

 

你可以看到

潺潺的涓流

悠然地

向着指定的地点集合

你可以听到

融雪脱胎换骨的声音

永远是那麽

一点一滴

不徐不疾

 

曾经有人问我,为什麽能以业馀的时间作出那麽多的成果,我总用这首诗的最後两行作答:“一点一滴,不徐不疾”。

 

 

 

 

“短诗大王”非马有颗童心 对动物总是充满爱心

8。动物 

我曾用十二生肖的题目,写了一组动物诗,借动物之名来写人类。  

 

卧虎藏龙的行列

居然让这鼠辈占了先

 

要把十二生肖排得公平合理

只有大家严守规则

只许跑,不许钻!

 

 

 

 

没有人见过

真的龙颜

即使

恕卿无罪

抬起头来

 

但在高耸的屋脊

人们塑造龙的形象

绘声绘影

连几根胡须

都不放过

 

 

 

 

有时他们不得不

狠下心来

把跛了脚的

心爱的马

射杀

 

挺直腰杆

英姿勃勃的

骑士形象

不容破坏

 

 

 

没有比你更好应付的了

给你什麽草便吃什麽草

还津津反刍感恩不尽

 

即使从来没迷过路

也不相信灵魂会得永生的鬼话

(永生了又怎麽样?)

你还是仰脸孜孜听取

牧羊人千篇一律的说教

 

而到了最後关头

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

你毫无怨尤地走上祭坛

为後世立下了一个

赤裸裸的榜样

 

 

 

 

山羊

 

夜观天象

在山巅

光秃秃的巉岩上

 

奎星犯太白

不利於西川

可怜的是我们这些无辜的牛羊

又要跟着遭殃

 

在山巅

月黑风高的巉岩上

一个飘着银须的老者

因识破天机

而咩咩大哭 

 

由於用汉语写作,我同美国诗坛几乎没什麽接触与交往,直到1993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伊利诺州诗人协会。这个协会是一个民间组织,每两个月聚会一次,主要是批评讨论会员们所提出的作品,并组织各种活动如到养老院及医院等场所去朗诵丶举办成人及学生诗赛等。入会後不久我便被推选为会长,任期两年。这段时间我陆续把我的汉语诗翻译成英语,并在1995年出版了我的第一本英文诗集《秋窗》(Autumn Window)。使我决定出版这本书的是阿冈国家实验室的一位美国同事。他说很喜欢我的诗,尤其是那首〈鸟笼〉诗让他想起了留在立陶宛的父母,因此一直鼓励我出版,他甚至愿意在费用上助我一臂之力。我当然不会接受他的钱,但他的鼓励给了我不少的信心。下面是这首诗的英文版:

 

BIRD CAGE

 

open

the

cage

let the bird fly

 

away

 

give

freedom back

to the

bird

cage

 

说到这首英文诗,还有一个笑话。另一个美国同事说他也很喜欢这首诗,只是不知道它的真正意义何在。有一天他兴冲冲跑到我办公室来说:“我知道了!”我问他知道什麽? 他说我知道你的鸟笼诗的含义了。辛普森是鸟,我们是鸟笼,把他释放了,我们也自由了! 那时节法庭正在审判足球明星辛普森(OJ Simpson) 杀害前妻和他前妻的男友的案件,每天电视上都是无止无休的法庭现场直播,大家都很厌烦。後来辛普森被判无罪释放,才结束了这场闹剧。不过最近辛普森好像又为了别的案件在法庭及电视上出现。

 

《秋窗》这本英文诗集出版後反应相当良好,《芝加哥论坛报》用了两页的大版面刊登一篇图文并茂的评论报道,几个当地的报纸也纷纷报道介绍。销路相当不错,第二年就再版。不久我加入了成立於1937年的芝加哥诗人俱乐部,成为唯一的非白人成员。一个诗评家甚至把我列入了芝加哥历史上十位值得收藏的诗人名单之中。

 

随着网络的兴起与普及,我自己也制作了一个个人网站《非马艺术世界》,展出汉英双语诗选丶别人对我的评论丶翻译丶每月一诗丶散文以及我近年来从事的绘画雕塑等等,同时也在网上如雨後春笋般出现的各种网上刊物及论坛上张贴作品,交流的范围也随之扩大,甚至有来自以色列的诗人要求授权翻译我的几首诗;日本着名诗人木岛始也从网络上同我取得了联系,用我的诗为引子,做汉丶英丶日三种语言的“四行连诗”,在日本结集出版;一些美国诗人团体及诗刊也来信邀请我担任诗赛的评审或诗评小组委员等等。这些都是网络带来的方便。几年前,伊拉克战争引起了美国诗人们的反战运动,在网络上设立网站,让诗人张贴反战诗,也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诗人的响应与支持,我曾担任了一段时期的汉语义务编辑,我自己的那首〈国殇日〉的英语版也被选入了《诗人反战诗选》,并被引用在一个叫做<战争年代的声音〉的记录片里。而《越战纪念碑》的英文版则被美国公共电视台(PBS)拿去张贴在一个叫< 战後的越南故事>(Vietnam Stories Since the War)网站的第一面墙上,并且被许多退伍军人团体的网站所转载。

 

 

除了陆续将我的汉语作品翻译成英语,并在前年出版了第二本英文诗集〈在天地之间〉(Between Heaven and Earth) 之外,最近几年我也尝试着从事双语写作。无论是由汉语或英语写成的初稿,我都立刻把它翻译成另一种语言。我发现在翻译的过程中,一些文字上甚或文化上的异同,往往会自动浮现出来,使我对原作(不管是英语或汉语)能采取一种比较客观的批评眼光。这种相互激荡反复翻译修改,使诗的表现达到最佳平衡的过程,至少对我个人来说,是一种非常奇妙有趣的经验。

 

 

接着谈谈我的绘画与雕塑

 

九十年代初期,我同我太太一起跟几位来自中国的画家朋友开始学画。在这之前,我虽然对绘画很有兴趣,却一直敬而远之。原因是我从小学开始,美术就是最差的一门课,每次劳作都做得一塌糊涂。所以我想这辈子大概只能像我对音乐一样,站在旁边做一个欣赏者了。刚好诗人画家楚戈从台北来美国开画展,经过芝加哥到我家作客,谈到学画的问题时,他说每个人都是天生的画家,只要肯学,谁都能画,他自己就是一个好例子。这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後来我又自己摸索着学做雕塑,发现雕塑的随意性及自发性更强,更能满足我的创作欲。我在一篇题为〈学画记〉的短文里说过这样的话:“诗同画之间最大的不同,我想是它们的现实性。诗所使用的媒介是我们日常生活里的语言。语言有它约定俗成的意义。所以我觉得诗(甚至文学)不能离开现实太远。如果我在诗里使用「吃饭」这两个字,即使它们有比吃饭更深一层的意义,仍应该多多少少同吃饭有关。否则读者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绘画不同,它所使用的媒介是线条及颜色。我在画布上涂一块红色,它可能代表一朵花,可能是太阳下山时的晚霞,也可能是一个小孩兴奋的脸,更可能是恋爱中情人火热的感情。所以我觉得绘画不妨比诗更抽象,更超现实。懂得欣赏现代艺术的人不会盯着一幅画去问它像什麽?正如我们不会去问一朵花一棵树或一片风景有什麽意义。只要它们给我们一种美的感受,就够了。当语言文字在一些感情面前吞吞吐吐甚至保持缄默的时候,绘画及雕塑便为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表达方式及途径。”不管有没有成就,我发现学画以後,对色彩及光线更敏感,也更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美。这些多多少少都影响并丰富了我的诗思。

 

我曾在芝加哥和北京开过几次个人画展及参加过几个合展。我的第一次个展就是在刘昌汉会长从前在芝加哥开设的画廊里展出的。这次陈瑞琳会长写信要我带几张画照来给大家看看,说这样能帮我省些说话的时间。所以就随便选了几张带来,向大家讨教,顺便也请画家兼画评家的刘会长批评指教。我有一个诗友兼画友目前在北京的宋庄艺术村担任美术馆的馆长,他说要为我在北京开一个个人画展,时间可能在今年的十月。所以回去以後还得加紧准备。

 

下面就请大家看看我带来的几张绘画及雕塑的照片。

 

秋窗,  夕照,  我的蒙娜丽莎(意大利画家达文西,巴黎罗浮宫LOUVRE),  醉汉,  独饮,日出,  新西游记,   笃笃的马蹄,  歌女;  在花园里;  夜总会;  静物;  贵妃醉酒;  舞蹈;  梦之图案(2卷)封面画;  梦之图案; ;   秋树;  秋景;  贵妇;  裸像;  少女;  马的架势;     舞姿;  吊儿郎当;  母马与小马;  问天;  斜躺的老人;  休息;  带项链的女人;  穿短裙的少女;      几年前在公共图书馆的展出.

 

最后我想再说几句话:

 

我一向认为,不管一个人的职业是什麽,花一点时间接触文学艺术是很重要的。美国前任桂冠诗人泰德•库舍(TED KOOSER,1939- )曾经在内布拉斯加担任过一家保险公司的主管,出版过十几本相当畅销的短诗集。他说写诗带给他许多好处,在一个电话纷响丶文件乱飞的杂乱世界里,写诗使他恢复了心灵的秩序与安宁,是一种免费却无价的高尚娱乐。

 

根据非正式的统计,光是在芝加哥这个城市,便有不下於一百位的“诗人主管”(包括企业界及政界各部门的主管)。他们利用空档──咖啡时间,午休时间,搭乘火车上下班的时间──把一天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用诗歌的形式在纸上或电脑上记录了下来。他们各有各的写诗理由。有的是为了纾解工作压力;有的说写诗使他们尝到了创作的乐趣,得到了心灵的自由与满足;有的说写诗使他们保持情绪的平衡,知道什麽事该轻松马虎什麽事该严肃认真;更多的人说写诗让他们能更客观也更灵活地看待问题,做出较佳的决策,因而提高了他们做为主管的工作表现;更有人说写诗使他们的心变得更柔和,更富同情心,更易於与别人相处沟通;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写诗的缘故,他们能用比较天真好奇的眼光,在本来可能是平凡灰暗的世界里,发现即使是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生命的光辉与神奇。活水在他们的心头流动,生活不再那麽枯燥无聊,家人丶朋友丶同事丶邻居甚至街头巷尾的陌生人,都一个个变得面目可亲了起来。

 

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写诗,但花一点时间读诗应该是大家都可做到的。我常引用英国作家福特(Ford Maddox Ford,1873-1939)的话:「伟大诗歌是它无需注释且毫不费劲地用意象搅动你的感情;你因而成为一个较好的人;你软化了,心肠更加柔和,对同类的困苦及需要也更慷慨同情。」诗歌如此,其它艺术也如此。

 

 

       

                                                互贈書刊

 

      非马夫妇参加完美南华文作协会后又赶赴國際新移民華人作家北美筆會

                                                                  

                             “诗会”评委非马夫妇在阅读参赛诗歌作品

 

[转载]湖畔路篝火路诗会鈥斺斺湽市乱泼窕俗骷冶泵辣驶徕澲崧佑

 会间的湖畔诗会

    2013年,國際新移民華人作家北美筆會,为诗歌赛设置了首届“非马奖”。


 

                                            國際新移民華人作家北美筆會

 

 

         國際新移民華人作家北美筆會合影

 

 注:图片来自《非马艺术世界》和网上相关报道,由冰花编发到文中

 

    文章来源:http://home.comcast.net/~wmarr9/2013houston-speech-gb.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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