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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 | 我的内心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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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 | 我的内心我的梦


陈九 2016年10月15日
                                 
原创 2017-09-24 陈九 西窗漫记 西窗漫记
西窗漫记

“西窗漫记”是“西窗论坛”的窗口,该名取自著名华裔作家董鼎山先生在的著作《西窗漫记》。董先生生前著述无数,毕生致力于中美化交流,是公认的中美文化使者。“西窗论坛”以“西窗”二字表达对董鼎山先生的怀念,并将他未竟的中美文化交流事业继承下去。


(本文是为中篇小说选《挫指柔》写的后记)

 

感谢作家出版社出版《挫指柔》这本作品集,感谢邱华栋老师一路鼓励并为此书作序,感谢责编王烨老师为此书付出的辛苦劳动。对我来说这意义重大,甚至不光对我,对海外写手都是莫大的鞭策。海外写手缺乏天时地利,就这么胡打乱撞蒙着写,能得到作家出版社和大师们的认同实属不易。我读缅甸史时发现,当年土司所有重要活动都得有中国皇帝的牒文,否则不正规。此刻我有点儿像土司,这本书便是皇帝的牒文。

 

说起海外写手,不提则已,提起来难免一番感慨。我很羡慕国内专业作家的美妙人生,他们故事编得好,文字有个性,每每读起都让我感到惭愧,但不光是这些。更重要是他们潇洒自如的作家范儿,出门采风啊,请个创作假啊,不干别的也能养家糊口呀,这种肃然起敬的社会地位是我的梦想,我的理想国。海外写作可没这个好命,有些尴尬,生活本身是坚硬的,没收入就没饭吃,靠写作怎么活?海外华文报纸的副刊,千字顶多二十美元,一万字给你两百块,一万字那么容易写吗,人家还未必采用。要怎么说海外作家女士多,不打工也没人怪,能当作家何乐而不为呢。男人不行,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老小靠你养活,你倒当作家了,纯属找抽型。

 

这么一说就清楚了,在海外坚持中文写作得有荣辱不惊的气度。有一次我们老同学纽约聚会,我是人大工经系毕业的,同学中很多是干金融或做生意的,他们凑一块儿最爱聊股票,房子,要么高尔夫球,滑雪,他们说滑雪不要冬天去,得五月份,去科罗拉多或瑞士,那时的雪质最好,滑雪分几档,绿的,兰的,最高级是黑的,人家专玩儿黑的,跳着芭蕾就下来了。咱没这经验,插不上嘴,一口一口喝茶。过半天有人问,九兄,还写着呢?听着就像还劳教着似的。

 

且不说像国内作家那般潇洒,海外写手连作家之名都难以承受。不管写得如何,出门遇见生人,你最好别用作家介绍自己。如果有人问,你是作家陈九?我得赶紧声明,喜欢,只是喜欢。海外中文写作的业余状态,很大程度上左右着海外写手的心态,写作毕竟不当饭吃,不当饭的事都算业余,业余就什么都不算,业余京剧演员叫票友,业余作家也只是爱好者,不算作家。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自嘲,现实生活也如此。海外华人的行当五花八门,行当以挣钱为准。国内的作家能养家,所以算行当。而在纽约,作家不能养家,就不能算行当。连当地领事馆举办宴会,国庆啊,春节啊,请当地华人代表大吃一顿,有工商界的,金融界的,开超市开餐馆的,连算命的都有,就没作家。本来么,美国是个英语国家,你的中文作品给谁看,没人看你算什么作家,美国人知道你吗,主流英文媒体承认你吗,你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吗,没有,去去去,边儿待着去。

 

不光在海外不算作家,回国更不算。国内是中文之正统,是一条五千年不断的汉文化大河,我回国就觉得自己心里没底,不敢随便开牙。文字这东西看似形而上,其实它像韭菜大葱一样是从土壤里拱出来的。海外中文写作远离母语环境,本来就先天不足,既缺乏比较又难有借鉴,文字是在碰撞中发展丰富的,孤芳自赏很难出精品,更别说成什么大家了。顺便插一句,有些海外写手故意回避与国内文学界接触,装看不见,其结果只能是重复稚嫩,错过继承。对海外写手来说,与其孤芳自赏,不如抽些时间多关注国内文学界的发展变化,让文字感觉连着国内的脉搏,获取无穷无尽的营养。国内的好作家好作品层出不穷,像打喷嚏一样,哈嘁一片,哈嘁又一片,不必都看但不应不看。

 

既没面子也没里子,在海外坚持中文写作确实并不容易。为了写下去,我必须努力工作,让妻子儿女有体面的生活。在美国我读过两个硕士专业,一个是国际事务,这个专业未能让我找体面的工作。另个是信息系统管理,这个学位才给了我养家糊口的本钱,成为一名公共部门的主任数据师。这个工作好坏兼半,坏的是责任重大,数据系统出问题会影响整个系统的运行,须慎之又慎。好的是,责任大工作相对稳定,收入也相对合理,小康生活不必赊账,妻子能安心地画画,她是画家,这本书里的所有插图均出自她手,儿女能用上新款手机。这样我的长夜就安宁了,我可以当之无愧地躲进角落里,不接电话,别人叫我我敢装听不见,我怕被打扰,尤其在我施展变身术的时候,我在偷偷将自己变成故事中的主角,随着情节一同飞翔,乘着想象的翅膀在无边的自我中翱翔,把从小到大的恩爱情仇,把所有通过阅读和道听途说获取的信息符号,浸在情感里,再像撒尿和泥一样重组,一个光屁股小男孩在残阳如诉的绚烂中,纯净地玩耍。别让漂泊的恭卑暗淡我生命的意义,别让逼仄的文化氛围刺伤我的自尊,让一切孤零零的感觉滚开,把所有赞美和轻蔑置之度外。

 

我的内心是我的梦,是五彩云霞空中飘,天上飞来金丝鸟。

 

或许这正是我当下的写作状态,一个幽灵,一个孤独的幽灵在纽约徘徊。我在纽约从事中文创作二十多年,经历过很多写手来来往往潮起潮落的过程。但无论如何,仍有不少人执著行走在这条无助的寂寞之路上,包括我自己。有人说文学是功利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看未必。我的感觉恰恰相反,海外中文写作虽说不伦不类,但起码有一利,写作动机是纯粹的,因为热爱,为构筑生命而记录情感,能发表固然好,即便无人欣赏,只贴在自己的博客上,还会继续写下去,这正是海外中文写作经久不衰愈演愈烈的原动力。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对孤独的逃避,一种内敛自省的苦渡,清风明月的独白,是无边无际的安静与放手,是为保持内心平衡,不被平庸的居家生活逼得去偷情或到大街上放枪,而给自己创造的宗教。我觉得自己是一部蒸汽机车,所有煤炭都已填进炉膛,就这一锅了,一槽儿烂,能烧多久烧多久,能跑多远跑多远,把所有滚烫的世俗抛开,天地悠悠长风浩荡,让我的多情和丰富在内心开花结果,然后腐烂。

 

如果说我是荡起双桨的小船,心底绝无“小船儿推开波浪”的浪漫轻松。只愿孤舟苦渡,早日成为伟大中华文化的沧海一粟。

 

            谢谢阅读。

 

陈九

            201648日于纽约随波斋


http://mp.weixin.qq.com/s/79EUm3qaNe0Tb26pVhE9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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